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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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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昨晚怎麽了, 說。”衛孟喜有種不祥的預感。

“昨天港城蘋果報的頭條就是顧家大婆老蚌懷珠……”

衛孟喜心內一咯噔,顧家大老婆不就是侯燁他媽,侯愛玲女士嗎?如果沒記錯的話今年應該四十多了, 居然懷孕了?前幾年聽侯愛琴說她跟魔怔了似的, 到處拜神求佛想懷孕,求了那麽多年沒動靜, 只能眼睜睜看著小老婆的雙胞胎受盡寵愛,暗自咬碎銀牙。

現在都快放棄的高齡忽然“中獎”,這是以前捐的那些香火錢起作用了嗎?

誒等等,重點不是她怎麽懷孕了, 而在於她的懷孕, 引起了怎樣的連鎖反應,居然連自己這條池魚都算不上的給波及了。

“侯燁昨晚看見報紙就……”張春明頓了頓,“他跟瘋了一樣又打又砸, 把他自己那間宿舍砸了個稀巴爛,看門的老劉差點就報警了, 還以為是……”進賊了。

張春明不愛背後說人, 此時也忍不住用一種埋怨的口氣說:“昨晚他去找安安舅舅, 讓找人幫他偷渡, 他要過去港城, 但那個時候我們哪敢, 今早天沒亮他就怒氣沖沖跑過去了。”

光聽這形容, 衛孟喜就能想象當時的場景。侯愛玲老蚌懷珠, 對整個顧家來說是好事,可對土鱉侯燁和他那倆雙胞胎弟弟卻是莫大的威脅, 尤其是侯燁……無疑是母親對他的二次背叛吧。

對他這人, 不能以常人思維去考慮問題, 只能把他當成上輩子的衛東衛紅,敏感,自卑,占有欲強,他全都有。

衛孟喜也有點頭疼,她以為拉侯燁入夥自己就能當甩手掌櫃,卻忘了侯燁是只易燃易爆炸,隨時都有可能發作的惡犬。

他倒是不管不顧腳底抹油跑了,撂下這麽大個攤子,她怎麽處理?那些工人為什麽昨天不鬧今天鬧,還說要去告她?不就是他這個合夥人釋放“老板都跑路了”的信號嗎,一切不利於穩定團結的事,他全幹了!

真是,成事不足敗事有餘。

衛孟喜氣得都不知道怎麽說他了,小王八蛋。

不過,再氣,也不能任由工人這麽鬧下去,幸好孩子們已經開學了,她簡單的把事情交代一下,立馬就帶著彩霞和安華,買了第二天一早的機票飛過去。

剛下飛機,張兆明就接到他們,平時沈著冷靜的一張臉,也漲得通紅,一路走一路說。

“現在的情況是,有幾個老工人鬧騰,不好安撫,而年輕工人們也被鼓動,人心惶惶。”那些老工人都是張春明帶出來的,當初是全心全意信她才跟著她出走,有的是她的師傅,有的是她多年的工友。

對這些曾經有恩的人,他們張家姐弟倆也不好太過強硬把話說死。

況且,他們一個是銷售科主任,一個是生產科主任,都不是真正的老板,要安撫就涉及到利益的許諾,他們哪有權利輕易許諾他們好處呢?

衛孟喜理解他們的難處,但也顧不上安慰,只是心裏也有點疑惑,揚言要去勞動局告她的人是誰?肯定是有個帶頭的,大家才會跟隨起哄,這年代老百姓都很淳樸,能想到去勞動局告狀的可不多。

知道上頭衙門對私人企業意味著什麽的,也不多。

“小衛你說這事怎麽辦?”張兆明說完一會兒,見她居然在閉目養神,就沒忍住問。

衛孟喜沈著冷靜,“先去看看再說。”

那這意思是有了對策還是沒有啊?小衛老板這人,看著和和氣氣,可大多數時候都是喜怒不顯,讓人看不出她心裏在想什麽,而這才只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女同志啊,幹個體也沒幾年就能有這樣的氣度和心智,以後要是再在商海打拼幾年,豈不是……他不敢想象。

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她的時候,跟千千萬萬的從北方來搞批發的倒爺差不多,甚至身上的從容和自信還不如他們,可現在……唉,看來他們兄妹倆是跟對人了。

想著,車子很快到達深市,離廠子還有幾百米的距離,衛孟喜喊了一聲“停車”,讓黎安華先下去,耳語幾句,又讓張兆明開著車子在周圍各個地方轉悠了半個小時,這才開過去。

此時的萬裏文具廠門口,聚集著百八十號人,有老有小,不僅是工人,還有工人的家屬,以及家屬們糾集而來的親朋好友,老的八九十顫巍巍,小的幾個月還在懷裏吃奶……這架勢,衛孟喜心頭一緊。

聽張兆明剛才的意思,這些人昨天就來了,只是他們昨天以安撫為主,天黑之前都安然無恙的回家去了,誰知道今天來的更多。

衛孟喜雖然不是對每個工人都了解,但招工是她負責的,她歷來有記別人名字和特征的習慣,能在幾秒鐘之內將人與名字對上號。

很好,果然全是張春明帶來的老工人和當地失地農民,老的五十出頭,年輕的十八九歲,石蘭省的煤嫂一個也沒有。

不僅沒有,她們還站在大門內,好言好語的勸著鬧事的,讓他們別想不開,小衛老板是好人,不會跑路,廠子也不會倒閉。

可她們辯解的聲音遠沒有胡攪蠻纏的大,要麽被噴回來,要麽被淹沒,一個個霜打茄子似的,等遠遠的聽見汽車聲,所有人都暫停吵鬧,回頭去看,就見大黃發上下來的是銷售科主任張兆明,他小跑著去後面拉開車門,下來的卻是衛老板。

所有人眼睛一亮。

煤嫂們是覺得有救了,鬧事的則是興奮,正主可終於來了。

有人立馬喊了一聲,“這就是文具廠老板,就是她把咱們騙過來的!”

其他人立馬附和:“騙子!”

“騙子老板!”

“騙子工廠!”

“騙子吃牢飯!”

張春明臉黑得不像話,心說這不是胡攪蠻纏嘛,可任他說了幾聲“大家靜一靜”也沒人搭理,他的吼聲已經被這些人的喧嘩聲給蓋過了。

嚴彩霞腿腳快,不知道什麽時候閃身跑辦公室拿了一個喇叭過來,“老板。”

衛孟喜接過去,拍了拍,確保有聲音了,這才冷靜道:“大家靜一靜。”

人群的怒吼再怎麽大,也沒這開到最大的電子喇叭大,再加上她還故意弄出一陣刺耳的電流聲,一瞬間,所有人的耳朵太陽穴被刺得“滋滋”響,下意識就靜下來。

“大家靜一靜,我叫衛孟喜,是萬裏文具廠的老板,你們有什麽訴求可以跟我反映。”

她一字一句,字正腔圓,不疾不徐,保證既能讓大家聽到,又能聽清,更沒有氣急敗壞,也沒有驚慌失措,這種淡定就是底氣的代表。

果然,眾人見她這麽有底氣,剛才的戾氣也淡了一點,有個老工人就說:“廠裏沒訂單,但以前慫恿我們過來的時候答應好的待遇,衛老板應該補償給我們。”

其他剛冷靜下來的人就像找到了口子,立馬跟著“補償”“補償”的叫。

衛孟喜記得他,這是註塑車間的老師傅,姓萬,在東陽文具廠幹了多年的住宿活,還會一點維修手藝,“行,萬師傅的訴求是正當的,我衛孟喜說話一口唾沫一個釘。”

張家姐弟倆大驚,小衛怎麽回事,這種事情怎麽能答應?別看萬老頭說得正當,可細想哪裏不對勁。

就在萬師傅有點高興,也有點奇怪她怎麽這麽快就答應的時候,衛孟喜忽然接過彩霞遞來的大文件夾,翻出幾張紙,“這是萬師傅去年跟廠裏簽訂的合同,上面白紙黑字寫著頭三年每月300元工資,幹滿一年之後未犯嚴重過錯的話,年底能有五百元年終獎,您還記得嗎?”

萬師傅不知道她這是什麽意思,只能說是,沒錯。

“好,那咱們看一下,萬師傅是去年6月1號開始上班的,至今工作九個月零12天,每個月發放足額工資三百元,這是你簽的工資條,沒錯吧?”

萬師傅不用看,每個月領工資的時候,財務都讓他們一字一句核對清楚才簽字的。

“那麽,你上個月的工資我已經發放了,現在又沒到下個月領工資的時候,我沒有拖欠你一分工資,你也沒工作滿一年,達不到領年終獎的條件,你是為什麽來鬧呢?”衛孟喜這一串話,說得又急又快,機關槍似的掃射在他那張老臉上。

果然,萬師傅的臉就漲紅了,“我……我……”支支吾吾。

說啥呢?說他沒鬧?沒鬧站在人群裏幹啥,看熱鬧嗎?說鬧,那你總得有個正當理由吧,你的訴求目前都是正在履約中,就是要去起訴要去告,也得對方真的有對不住你的地方吧?

見他不說話了,忽然人群裏又有人唯恐天下不亂,“大家別上騙子老板的當,老萬自己都快退休了,他跟咱們情況不一樣,咱們上有老下有小,家裏十幾張嘴等著吃飯呢!”

這一嗷,果然又有人起哄了,“對,我們不一樣,我們家庭困難!”

“就是,我們工資可沒老萬高,以前幹活也就算了,現在大家都是一樣的閑著,一樣的放假,憑什麽老板給他開三百,我們就只有二百塊?這不公平!”

別說衛孟喜,就是張兆明也被氣個倒仰,這他媽還是人話嗎?

“王小利你別胡說八道,你打著燈籠去問問,整個深市還有不幹活也給你們發工資的老板嗎?怎麽著白給你們發工資你還嫌少?啊?”

說話的年輕人眼珠子一轉,“你算個屁,我只跟老板對話。”避而不答。

衛孟喜就再次拿起喇叭,看著這個工人,低頭對彩霞耳語幾句,她立馬翻出另外幾頁紙。“王小利是吧,我記得你。”

眾人回頭看向王小利。

“知道我為什麽記得你嗎?你是這裏的失地農民吧,當時你老母親病重,聽說我廠子招人,你就一瘸一拐來找我,說想來我廠裏上班,我當時還提前預支了一個月工資給你,讓你回去先把自己工地上摔斷的腿治好,你還記得嗎?”

王小利有點尷尬,但並不妨礙他繼續表演,“那都是以前的事了,現在一碼歸一碼。”

“好,一碼歸一碼,那我就問問你,你的腿是在建築工地上摔斷的,工地有沒有給你一分錢,有沒有去家裏慰問你?沒有吧,但你也沒去鬧對不對?而我提前給你預支工資,你母親出院還去慰問你老母親,你怎麽就要來鬧呢?是不是覺著我好欺負?”

衛孟喜是真失望透頂,別的不說,這王小利一沒技術二沒手藝,自己就是單純看他可憐才破例招進來的,現在倒好,成了農夫與蛇的現實版。

在所有人的矚目下,王小利結結巴巴,臉漲得通紅,任何時代,忘恩負義的人都是要被鄙視的,門內的煤嫂們齊齊“呸”了一聲。

衛孟喜也不啰嗦,“既然你對萬裏文具廠不滿,那就請另謀高就吧,王會計,把他這半個月的工資結算給他。”萬師傅是自己請來的,許諾過要優待的,可王小利又是哪根蔥?

會計目瞪口呆,說好的安撫呢?這怎麽還當場炒起魷魚來了?

“沒聽見嗎?”衛孟喜一個冷冷的眼神瞥過去,會計剛想說這手邊也沒錢啊,忽然就見張主任抱出來一個大紙箱子,“嘭”一聲重重摔在地上,那裏面是滿滿一箱子的……

錢!

眾人大驚,還全是新嶄嶄硬挺挺的百元大鈔!

很快,陸陸續續有人又抱出幾個大箱子,分門別類裝著十元五元貳元一元以及各種毛票,應有盡有。

會計這就要數出一百塊錢,主管生產的張春明忽然道:“稍等,王小利這半個月沒有任務,任務獎取消,沒有出勤,全勤獎取消,自然也沒有安全獎……這樣算該是多少?”

會計和出納趕緊“啪啪”撥算盤,“實發工資46元3角5分。”

張春明看向老板,見老板點頭,這才說一句“對”,出納立馬將錢一張張點好,“王小利,來簽字吧。”

王小利目瞪口呆:這這這……他能說他鬧的目的是想漲工資不是辭職的嗎?這麽高的工資,就連放假也有工資拿的工作,傻瓜才會辭職啊!

不對,他這都不算辭職,是被開除,被炒魷魚了!還想狗屁的半個月工資,平時能拿到兩百,那是各種明目的獎金加在一起。

“老板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錯了老板……”張兆明把錢塞他懷裏,叫過兩名保安。

“你說你是自己走還是兄弟們送你最後一程?”

王小利要是再不知道自己今天踢到鐵板,他就是個死人了,這時候要是被保安夾出去,他在這一片的臉面可是丟光光了,立馬摟住錢,頭也不回的跑了。

對他,衛孟喜敢直接炒魷魚,不擔心他糾集親朋好友撒潑,那是因為她在人群裏找了一圈,沒發現他的家人,足以看出他家裏人都是要點臉的,不好意思跟著他來鬧。

可在眾人眼裏就是這個老板心狠手辣說到做到啊,原本還想搞按鬧分配的人,都退縮了。

這就完了嗎?

衛孟喜抱著那一大本裝有員工合同的文件夾,“我衛孟喜是守法公民,一切按照法律程序來,這裏的員工都跟我簽過合同,即使沒有訂單,我給大家的待遇也是按照合同來,這講到天邊去我也沒錯,咱們好好說訴求的,我就好好回你,不好好說的,那我就只能按照合同條款開除了。”

她很是惋惜的嘆口氣,“或者現在想辭職的也行,我一起批了。”

她搬個板凳,大馬金刀坐那兒,就盯著這百來號人看,眼神銳利的在他們身上挨個掃過,像是要記住他們長什麽樣子。

其實,大家一開始敢來鬧,就是拿準她年輕漂亮,看著像是個軟乎人,又長時間不在深市,所以想打個措手不及撈點好處,看沒想到的是,她居然這麽硬!

衛孟喜心說,自己真是軟和人做久了,許久沒跟人吵架,不然以她在金水煤礦的“惡名”,誰敢招惹她呢?

看來做人啊,還是得硬一點,惡一點,寧可讓人怕你,也不能讓人欺你。

她挑重點解決的這倆人,剛好是今天鬧事的兩股勢力的代表,拿他們開刀是真的有殺雞給猴看的效果,接下來十幾分鐘,雖然還有人嘀嘀咕咕,但都不敢大聲吆喝了。

“還有事嗎?沒事半小時後開始上班。”一個個閑的蛋疼,那就來上班吧,即使沒訂單,你也給我老老實實在廠裏待著,真是慣的。

大家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誰也不再敢當出頭鳥,要是被她拿捏住怎麽辦啊,最終還是剛才的萬師傅開口,“衛老板,那咱們沒訂單,這……”

“誰說沒訂單的,你們這幾天先做一下覆工準備,訂單自然有,要是有資歷深的老師傅覺著不看好我廠子的前景,想辭職的,我也不攔著。”

這話,明擺著就是在說他,愛幹幹,不幹滾蛋。她已經很給他面子了。

這話一出,大家還有啥好鬧的啊,再鬧不就是告訴老板“我想辭職”嘛?在場的誰想辭職?除了老工人人家是大佛,老板會供著,其他年輕工人都是失地農民,無業游民,這裏不幹也沒處去啊。

大家正準備走,衛孟喜忽然又發話,“點一下名啊。”

她拿著彩霞找來的花名冊,從老工人開始點起,大家都不知道她這是什麽意思,聽到自己名字就下意識答“到”,一個個點下去,發現張春明帶來的老工人裏,就只有5人沒來,衛孟喜重點記下他們名字。

本地新招的年輕工人裏,有10人沒到,衛孟喜記下。

然後,就在大家都以為這事完了可以各回各家以後繼續工作的時候,大喇叭裏忽然傳出一句:“這些點到名的,這個月只發半個月基本工資,取消獎金,以後什麽時候開工什麽時候開始發足額工資。”

“什麽?!”

“啊?”

衛孟喜拿著大喇叭,“國有國法,廠有廠規,你們連續兩天在廠門口聚眾鬧事擾亂生產秩序,給我的的廠子造成了嚴重不良的社會影響,敗壞了我的個人名譽,如果按照法律程序起訴你們的話……”

她在眾人呆若木雞的註視下,毫不退縮。

因為今天一旦退縮了,開了這個口子,那下次就會是更大的口子,更嚴重的事情。

重生回來這八年,她一直在與人為善,遇到的大多數也都是知足的懂得感恩的好人,可王小利的例子說明,她還是太聖母了。

“依據我國刑法第二百九十條規定:聚眾擾亂社會秩序,情節嚴重,致使工作、生產、營業無法進行,造成嚴重損失的,對首要分子,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;對其他積極參加的,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、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【1】。”她一字一句的背出準備好的條文,然後冷眼看著這些人。

“這,我們沒……”

話未說完,衛孟喜搶過話頭,“知道什麽叫聚眾嗎,糾集三人以上有組織有計劃的鬧事就算,你們這裏有112人,誰提出的,誰組織的,誰計劃的,我都有辦法查到。”

“說得好!”忽然,不遠處傳來一把威嚴的男聲,大家心說好不好關你屁事啊,回頭一看,喲呵,居然是黑壓壓一片公安,個個戴著大檐帽,穿著制服。

人,當然是衛孟喜讓黎安華去找的,以防她控制不住場面,最後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。

但幸好,場面她控制住了,警察也來了。

這時,那些被糾集來的家屬親朋好友們就不樂意了,一個個往旁邊退,嘴裏嚷嚷著他們不知道是這樣,是被人慫恿來的,不關他們的事。

而當事人更是害怕,紛紛說他們也是臨時接到誰誰誰通知來的,說來了就能逼老板發點補貼。

你推我我推你,很快不就把主謀頭目給推出來了嘛,原來是一個不起眼的中年婦女,衛孟喜定睛一看,這婦女是後來才招進來的工人,叫孫愛華。

公安一看,就將孫愛華和幾個帶頭鬧事的給帶回去了,剩下的家屬親朋各回各家,這時候誰還顧得上撈不著好處啊,再不跑快點是要等著吃牢飯嗎?

看著原本還烏泱泱聲勢浩大的人群頓時作了鳥獸散,張家兄妹倆看向衛孟喜的眼光,是前所未有的敬佩,這個衛老板不簡單啊,年紀輕輕殺伐果斷,說開除就開除,還讓人心服口服,說報警就報警,那法律條文還說得頭頭是道,最後再把所有聚眾鬧事的員工名字記下來,扣除半個月工資,這招是真狠,真釜底抽薪。

你們就是一個個閑的蛋疼是吧?那好,把你們錢扣了,看你們還閑不閑?

說法,她比誰都懂,還能反手舉報一個聚眾鬧事。

說理,她的一切待遇是照著合同上來的,合同是去勞動局備過案的,就是去勞動局告她又有什麽用?

說情,她對王小利這樣的失地農民已仁至義盡,忘恩負義的是他們。

不過,大家也想不通,“這孫愛華為什麽要慫恿大家來鬧事?”

衛孟喜想了想,自己跟孫愛華也沒什麽交集,她能一下叫出她的名字,主要得益於自己愛記名字,“招工的時候是誰招進來的?”

“好像是侯燁。”

衛孟喜咬牙切齒,這家夥,又是這家夥捅的婁子。

關鍵是她只能幹生氣,她現在一個開小廠的,也壓根沒這個人脈和關系聯系上顧家那邊,就是想把他弄回來臭罵一頓也困難。

得吧,找幫手變成找累贅,她活該!

沒幾天,除了孫愛華,被警察帶走的人就都回來了,衛孟喜說得那麽嚴重,只不過是嚇唬他們,讓他們產生對法律的敬畏之心,但實際上確實也沒造成嚴重的後果,因為廠子本來就沒在生產,警察建議教育一頓,其它的按照工廠自己的規章制度來就行了。

至於孫愛華,則是聽說身上還有別的案子,另案處理,就不可能放回來了。

衛孟喜倒是很想打聽一下,她身上還有什麽案子,黎安華送了兩包煙,只得到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——她身上或許還背著一個港城的詐騙案。

反正,無論哪個罪名,都能讓她得到懲罰,衛孟喜也就不管了,她都懶得出面,直接讓張兆明出去解決,要還想幹就好好幹,工資扣一半當罰金,要是不想幹那就麻溜的辦辭職當場走人。

衛孟喜知道,背後肯定有人罵她“黑心資本家”了,但那又如何呢?以前她是與人為善,事事替他們著想,才剛說好入職還沒正式上班就預支工資,過年放長假工資照發不誤,想著以心換心,結果呢?他們用什麽回報她。

所以,這批人她一個都不想要了,只是現在就要全部開除不好辦,也想再給那些本心不壞只是被慫恿蠱惑的人一個機會,如果還能糾正過來,那就勉強用用,不行再開。

以前嘛,是廠裏有業務,確實離不開人手,開除了臨時去招怕一時招不到會影響生產進度,現在都沒訂單,那就無所謂了。

最重要的嘛,是那些老工人,供著他們,是因為他們手裏確實有技術,值錢的是技術,但這大半年,她都是把自己金水帶來的煤嫂安插在他們身邊跟著學,多的不說,現在已經學到七七八八了,完全能獨立進行生產活動。

所以,她也不怕老工人集體撂挑子。

張家姐弟倆一直跟著她,把工人們全部叫回來,沒事幹就打掃衛生,將每個車間每寸土地擦洗幹凈,要實在沒事幹,就學英語。

是的,現在外面流行學英語和出國潮,為此在很多城市還出現了英語角,廠裏有個年輕工人是高中畢業,還有點英語基礎,每天閑著沒事幹就“哈羅”“毫歐德阿友”的念。

當然,衛孟喜只是面上表現得平靜,其實心裏早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,現在是暫時穩住大家的情緒了,可沒訂單就是一把懸在頭頂的大刀。

她要是知道顧家的電話,能聯系上侯燁的話,真想罵他一頓。

她後悔跟這土鱉合作了,血的教訓啊,挑合作夥伴最基本得情緒穩定,有一定的克制能力。

這侯燁就是個炮仗,你永遠不知道他的雷點在哪兒,永遠不知道他會什麽時候被引爆,殺傷範圍有多大。

可心裏再生氣,她也不能當著這些老工人的面說另一個合作夥伴的壞話,這不是更加做實了分贓不均廠子要倒閉嗎?

衛孟喜略微思索片刻,親自厚著臉皮給以前拿貨那些小批發商挨個打電話,降低價格出貨給他們,一模一樣的產品,其它廠山寨的只要一塊四,那她就一塊三。

同時又緊急召集付紅娟為首的一批煤嫂,趕緊發動她們出去跑業務。

帶著一書包的樣品,煤嫂們馬不停蹄的踏上前往全國各地的火車,但凡是見到有賣文具的批發市場或者商店,都進去推銷一番,但一塊三到一塊五的進價,在很多經濟不好的地方都有點吃不消,跑了一個多月,也只拿下幾個幾百塊的小單子。

但幸好,業務員們忙忙碌碌的景象,給深市的工人們造成了一種“老板還想搶救一下廠子”的錯覺,幹活也更配合了。那幾名沒參與鬧事的員工,甚至還想辦法去找了幾個銷路,雖然量小了點,但也是他們的心意。

衛孟喜把這幾個人的名字記在心裏,想著再觀察觀察,時機合適可以著重培養一下。

這次侯燁的撂挑子充分說明,她能用的人還是不多,有些人看著聰明,其實內裏卻是草包。

當然,也從另一個方面提醒她,自己遠在幾千裏之外,這邊的人想要架空她很容易,她的煤嫂是忠心,但很多時候看不透,畢竟見識有限,這一次但凡是張春明晚個幾天通知她,她就等著被勞動局傳召吧。

這還只是小事,她能脫身,要是財務上的呢?會計和出納合夥卷錢跑路呢?或者是用她的廠子出去給人擔保抵押騙錢呢?畢竟,為了方便辦稅,公章可是留在深市的!

衛孟喜越想越是後怕不已,自己這幾年順風順水久了,居然這麽容易就相信人心。

當然,她的補救措施不僅僅局限於此,現在最有用的措施就是出去找訂單,除了張兆明和煤嫂們找的,能讓工人和機器都動起來,她又鼓勵員工們業餘時間出去跑業務,要是能跑到單子也能拿提成。

她這邊愁得很,偏偏電話又在這個時候響起來,衛孟喜估摸著又是家裏打來的,過來深市半個月了,老陸和孩子都很擔心她,每天要打好幾個電話來問情況。

還是她怕電話總占線影響業務,強行讓他們一天最多只能打一個,還得是晚上八點以後。

她看了看墻上的掛鐘,這才七點半呢。

“怎麽,你們吃飯沒,作業寫完沒?”她一接起來,就想到呦呦的數學作業,三年級上學期的期末考,她的數學只有78分,比上上一學期降了足足8分。

八分啊,是老母親花了多少心力才補起來的,結果要丟就只需要馬虎一點點就夠了。

誰知,那邊卻是一口很生硬的普通話,“小衛女士,還記得我嗎,我是林秋生。”

衛孟喜楞了幾秒鐘,剛想說她不認識什麽林秋生啊,忽然腦袋中靈光一現,“林先生?”

對方很高興她一下就聽出自己的聲音,畢竟他們才見過一面,還是一年前的事,“我還跟你二哥打賭你不記得我呢,看來我那根球桿得輸給他了。”

這人是誰呢,正是去年衛孟喜去港城的時候,孟二哥介紹的一位“老朋友”。

當時一起介紹的有六人,都是孟仲平多年經營的生意夥伴,衛孟喜還一起跟他們打過高爾夫,自己很菜很生疏,但他們卻沒一點輕視的意思。

當時,衛孟喜就對他們印象深刻,尤其是這位林秋生先生,年紀不大,但見識不俗,平日不喜歡打球喝酒談生意,而是喜歡讀書,算得上是儒商。

林家在港城是專門做日用百貨的,持有目前港島第二大的連鎖商店,光在港島的門店就有幾十家,更別說還有日本和歐美的,很多能叫上名字的華人超市,都是他的產業。

雖然跟傳說中的家大業大的顧家沒法比,但也是衛孟喜認識的人裏頂頂有錢那一批了。

衛孟喜當時和他們幾人交換了名片,後來一直沒有聯系,她就以為自己的名片怕早就進了垃圾桶,誰知現在對方會主動打電話來。

衛孟喜有預感,應該是有什麽機會來了。

果然,林秋生寒暄幾句,“聽仲平賢弟說,你在深市開了一家文具廠,是嗎?”

衛孟喜趕緊說是,順帶把自己廠子的主營業務言簡意賅的介紹一遍,末了補充一句,“希望林先生多多關照。”

被美女奉承,誰會不高興呢?林秋生當即爽朗一笑,“眼下正有一事想請你幫忙,我手裏有一批原子筆訂單,二十萬支預計出口……你要有意向的話我們可以面談。”

二十萬支圓珠筆的代工!

衛孟喜眼睛一亮,這單子也太大了吧!如果按照去年那筆三毛一支的利潤算,這就是六萬塊錢!

有了六萬塊的凈利潤,廠子就能起死回生,甚至還能打一場漂亮的翻身仗,畢竟代工的要求不高,所有參數規格都是設定好的,只要照著來就行,幾乎是不需要動腦子的。

不過,下一秒,她略一想就明白了,對於林秋生這個級別的企業家來說,這也不算什麽大生意,犯不著翻出早就不知道扔哪兒的名片聯系她,畢竟以他的人脈要想找一家代工廠,輕而易舉。

唯一的解釋,就是孟二哥。

前幾天二哥從舅舅嘴裏知道她在深市,遂打電話來約她一起吃頓飯,衛孟喜正是被工人鬧得焦頭爛額的時候,就給婉拒了,說等忙過這陣一定回請。

二哥知道了她的難處,當時什麽也沒說,轉頭卻向林秋生推薦了自己,正好他手裏也有單子,就順手賣個人情……而已。

所以,不是文具廠名聲大噪,也不是自己還能讓人家林先生記住,而是親情訂單。

雖然跟自己預料的不一樣,但衛孟喜還挺高興,“好嘞,林先生您看您最近哪天有時間,我過去?”

“明天晚上六點,港城皇庭飯店怎麽樣?”

衛孟喜現在手裏是有通行證的,要過去也容易,“好,到時候恭候林先生大駕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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